年,郑联斌教授在贵州省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三都水族自治县进行水生体质测量。由受访者提供
年,郑联斌教授对海南汉族进行了体格测量。
2月11日,郑连斌教授的工作室里,抽屉里堆满了测量表格。
新华社北京1月5日电1月5日,《新华每日电讯》发表了题为《毕生绘制中华民族“体质地图”,“乡野教授”一路寻到雪山尽头》的报道。
“你见过还穿着明朝服装的‘屯堡人’吗?”
“你知道汉族人成年后,耳朵和脸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长吗?”
“你听说过,西南边陲有一个只有六百多人的‘莽人’团体吗?”
“你知道历史典籍中‘身高八尺’、‘双手垂膝之上’、‘面重如枣’这几个字的真相吗?”
……
这些“陌生”问题的答案就在于一位70岁教授40年的乡村调查。
在学生眼里,他很“神”——
“他一眼就能大致判断出他们是什么民族。”
“公安局给***打电话,希望他帮忙查明犯罪嫌疑人来自哪里!”
在同事眼里,他很勤奋——
“年近70岁的我,依然翻越多米雪山,深入喜马拉雅山进行夏尔巴勘察。”
“为了顺利收集数据,酒量不大的他在少数民族村寨里大碗喝酒。作为教授,他多次因为进城摆摊被当作‘江湖骗子’带走”测量。”
在同龄人眼里,他很“固执”——
“研究这个,很难发表影响因子高的论文,同事们纷纷离开,但他可以坐在板凳上,在地球上写论文。”
“科研经费只有元,他却把它折成两半花掉了。他好不容易坚持了几年,跑遍了内蒙古各个城市。”
在家人眼里,他很“挑剔”——
“为了省钱,他住5元一晚的小旅馆,还坐马车、拖拉机。”
“一套衣服穿了很多年了,一个背包也早已磨坏了,我就是舍不得换。”
他就是天津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我国顶尖体质人类学研究专家郑连斌。
有人这样评价他的工作:“中国人的体质数据从来没有被如此全面地记录过。在郑联斌和他的团队的坚持下,中国规模更大的国家体质人类学数据库已经建成,并有详细的国家体质人类学数据库。”数据库已建成。”
他这样评价自己坚持不懈的意义:“很多发达国家在20世纪70年代、80年代就完成了对本国国民体质的研究。我们坚持研究,是为了给中国的工业、教育、卫生等提供数据基础。”让生产设计和标准制定更加科学化,比如只有了解家庭的物理数据,才能知道应该生产多大的帽子,应该制作多高的椅子,甚至如何找到凶手。”。
行程超过30万公里,途经22个省份,“乡村学者”逐渐揭晓国家“密码”
为了这幅中华民族的“实物图”,他从最北端到最南端、从最东端到最西端,走遍了30万多公里、22个省份,用大半生的时间记录了中国的39个面貌。6万份中华民族,超过400万条实物数据,通过这些神奇数字的排列组合,“翻译”出中华民族基因和生命书写的“密码”。
如今,72岁高龄的他仍在继续……
在不久前举行的年上海人类学学会学术年会上,郑连斌荣获年度“人类学终身成就奖”。
荣誉被放置在工作室的一角。大多数时候,这里都看不到他的身影。他的“工作室”在雪域高原,在西南边陲,在辽阔的草原,在荒凉的戈壁……
每当青年学子在校园里遇到这位“魔龙”教授时,总想听听他讲的那些精彩故事。
郑连斌从事中华民族体质人类学研究。从年写本科论文到现在,已经近40年了。从内蒙古师范大学到天津师范大学,他的科研生涯被“有趣的故事”联系在一起。
“人体生理学研究什么?和体检一样吗?”
我们总是会遇到这样的问题,郑连斌每次都耐心地解释:“简单来说,就是利用国际学术界统一认可的马丁尺、角规、直角规等工具来观察更多的东西。”上唇高度、无名指长度、鼻子宽度、初潮年龄、肘部到地面的垂直高度等80多项人体详细指标、测量和统计。ETC。”
“里面的知识真多啊!有了郑教授,奇怪的知识总是在增加。”学生们纷纷感叹。
对“不明民族”的研究是他科研“长征”的“重头戏”。
中国身份证上的民族只有56个答案吗?郑连斌说,没有。
“很少有人知道,大约有64万中国人的身份证上没有明确注明国籍。他们往往生活在偏远地区,几乎与世隔绝。像西南边境地区的‘芒人’一样,只有过去,他们居住的四个村庄中有三个没有路,作为中华民族的一员,他们应该留下自己的身体‘足迹’。”
郑连斌在这些“不明族群”的研究上下了很大的功夫。
隐藏在喜马拉雅山深处的夏尔巴人就是其中之一。
“年,我们刚进藏时,想对夏尔巴人的身体素质进行测量,但通往他们定居点的道路没有修好,所以调查不得不放弃。”郑连斌说,坚守自己独特民族文化的夏尔巴人,因担任登山队攀登珠穆朗玛峰的向导和挑夫而闻名于世。如今,中国约有名夏尔巴人。
思考了十年,年,他和他的研究团队终于有机会再次前往西藏。完成对门巴族、珞巴族的体格测量后,他们在盛夏到达了雪山深处。
体能测量是为了科学研究,不是为了色情行为。郑连斌多年来走遍全国,总结出一套经验。为了“打开”关系,他们常常提前购买毛巾、洗衣粉等小礼物作为“见面礼”。这次,他们为夏尔巴人准备了洗衣皂。
夏尔巴人的村庄在山里。队员之一、天津师范大学体育科学学院教授鲍金平回忆道:“我们天一亮就出发了,但街上没有吃早餐的地方,我们只好挨饿。我们带着量具和礼物爬山,山路几乎是垂直的,爬到海拔400米也花了一两个小时,但郑教授还在跑。我们前面的11个人爬上了山顶。”那天,68岁的郑教授站在台阶上,不断地鼓励队员们。鲍金平至今还记得。
村庄很难找到,但当他们到达山顶时,团队看到身着鲜艳民族服装的夏尔巴人包围着他们。“就像庆祝节日一样,我们被他们的诚实和质朴所感动。这样的时刻就是我坚持这个职业的原因。”郑连斌说道。
此次,98名男性夏尔巴人和84名女性夏尔巴人的身体数据被一一记录在表格上。也正是在那个时候,中国夏尔巴人的身体数据被记录下来。
跨越山川,有时甚至可以“穿越”历史。
在贵州大山深处考察时,他们遇到了汉族的——人屯堡人。
“刚到屯堡,突然震惊到,妇女穿托加袍已经有六百年历史了,打底裤、绣花鞋都是大脚的,石屋傩戏的古老风格一直延续着。”郑联斌描述了他第一次见到屯堡人时的情景。
“我们在贵州安顺发现了屯堡人,相传他们是明朝洪武年间朱元璋派出的军队的后裔。因为军队驻扎的地方叫‘屯’,他们居住的地方叫“包”,所以被称为“屯堡人”,他们来自江南,受贵州山水的阻隔,历经了600年的沧桑。服饰、娱乐方式仍然沿袭着明朝的习俗,简直就是中国古代汉人留下的‘活化石’。”郑连斌讲历史。眉宇间闪过光芒。
他们同为汉人,但有多个民族和支系。“中国汉族各方言族群的身高是多少?哪个民族较高,哪个民族最矮,哪个民族的年轻人已进入高个子行列?”看似简单的问题,却无人能回答。
年,郑连斌带队开展了我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汉族体质调查。
为了尽可能保证数据的“典型”性,他们避开了北上广等人口流动较大的城市,跑遍了20个省份,历时4年,测量了4.3万余名“典型”汉族。人,并获得了中国历史上最完整的汉族人体数据库之一。
这次大规模的测量还得出了许多“有趣”的结论。
——研究中划分的11个汉族方言群中,华北、江淮、东北方言群身高较高,赣方言群最矮。
——相对而言,北方汉族鼻子高、脸平、颧骨高、嘴巴小;黔南时尚女装小程序宽鼻子、立体脸、大嘴巴。
——汉族成年后,随着年龄的增长,身高越来越矮,耳朵、脸越来越长,眼睛越来越小,颧骨越来越凸,眼睛颜色越来越浅,肤色越来越深。
……
“通过调查获取大量数据,团队完成了大规模的汉族体质人类学研究,不仅破译了汉族体质的‘密码’,也为生物学、遗传学、遗传学等方面的研究提供了强有力的数据支撑。”其他方面。”郑连斌解释道。
走访39个民族,收集超过400万条数据。“摆地摊的教授”一次次被城管“带走”。
于克利多年来一直是郑连斌的“战友”。作为天津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的教授,这些年她跟随郑连斌走南闯北,吃了不少苦。
但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她跟着郑老师,创下了“教授被城管‘带走’”的次数新纪录。
“刚开始对汉族进行体格测量时,我们没有任何经验。我们经常选择一个城市广场或路边,挂上写着‘人体测量仪,免费测量’的红色横幅,然后开始工作。有好几次,在不同的地方。“在我们这个城市,城管怀疑我们卖假药,把我们带走了。”于克利无奈地笑道。
城管的误会可以很快解开,但黔南女性时尚APP可以很快解开;老百姓的困惑需要团队付出很大的努力。
“在给村里的少数民族同胞测量时,有时我们要跟着导游,挨家挨户地敲门,一遍又一遍地解释。在一些地方,人们排着长队等待测量。我们从早忙到晚,直到再也见不到尺子了。测量完后,仍有人拿出表格转身离开,因为‘怕泄露个人隐私’。”于克利说,每次这样,郑先生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向前解释,但总有再难解释的情况。
甚至有一次,一位商家因为认为团队的测点影响了他的生意而踢掉了桌子。
“所以我总结了一套自己的工作计划。”郑连斌说,比如如何与当地警方沟通、选择什么样的联系人、选择哪里的住宿地址、如何安排路线和时间……这些都是我多年组织工作中积累的宝贵经验。测量工作。
于克丽还记得年,她在泸沽湖畔为摩梭人进行体格测量的情景。“当地是热门旅游目的地,摩梭人忙着赚钱,没有时间和我们说话。”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郑老师反而高兴地带领大家开始“游览”。夜幕降临,摩梭人举行篝火晚会,他赶紧带领大家与他们一起“卖力”地唱歌、跳舞。第二天,被“关门”的摩梭人终于三三两两来到了测量点,测量工作顺利进行。
谜题可以解决,但深山和远方潜伏的危险却难以预测。
一年,郑连斌的团队前往日本墨脱寻找“不明民族”珞巴族。路上发生山体滑坡,但村里来信说等待勘察的村民已经就位。等到路修好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到达村子?郑联斌果断决定放弃汽车,翻过巨石,步行进村。
这是一条从山腰上凿出来的路。一侧是数十米的悬崖和奔腾的雅鲁藏布江,另一侧是摇摇欲坠的石山墙。“几个女同学都吓哭了。我在前面探路,于克丽负责切断后方,保护山体滑坡路段的学生。背着测量仪器徒步近两个小时后,我们到达目的地,没有时间休息,立即开始工作。”郑连斌淡淡说道。
还有一次,郑连斌和他的团队在一个没有手机信号的村庄里失去了三天的联系。家人拨打了几乎所有的电话和所有能联系到的人,但一无所获。
还有一次,我们在四川平武为《白马人》进行体测时,遇到了罕见的暴风雪。大家只带了春秋两季的衣服。郑连斌浑身冰冷,失去了所有知觉。
……
这样的经历对于常年奔波在路上的郑连斌和他的研究团队来说是家常便饭。
所以,加入他的团队的首要要求就是能吃苦。他有一句口头禅:“这些都是小事。”
学院老师张兴华说:“刚加入的时候我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会很难,但没想到这么难。而且,郑教授对每一项测量是否合格都有严格的要求。”是否准确以及每个数据是否准确。”
郑连斌不仅“奋力拼搏”,还“为名而死”。
“虽然他已经是承担国家级项目的教授了,但他总是想办法找到价格便宜、吃的刚好够用的酒店。多年来,我们通过乘坐火车、搭便车,有时还乘坐拖拉机或马车进行研究。”说起郑连斌有多抠门,队员们都有“案子”。
“我的一项科研经费是元,用这笔钱,我花了三年的时间走遍了内蒙古110万多平方公里的各个民族聚居区,完成了中国第一次全面的蒙古族体检人类学研究。现在经费更加充裕,每一分钱都应该用于真正的科学研究。”郑联斌说。
出差时的挑剔会让你对自己更加挑剔。
郑连斌背着的挎包内侧的皮革已经完全斑驳剥落。这个包已经陪伴了他十多年了。他身上只有几套衣服,就连队员们都忍不住提醒他,郑老师,你快去买几件新衣服吧!
“我不关注研究之外的很多事情,”他说。
于克利说,对于郑先生来说,唯一和生命一样重要的就是那些写满数据的表格。为此,她讲了一个故事。
年之前,球队出行的唯一方式是乘坐火车。去云南一趟,单程需要三天。“出去的时候,学生拿着空白的测量表,但当他到达测量点并填写完表上的数据后,这张表就必须由郑老师保管,他一直背在背上。”一路上,甚至坐火车的时候,他都要随身携带一捆表格,放在枕头下,我睡觉的时候,无论高度如何,枕头上都会放着它。”
听到这话,郑连斌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这些数据确实来之不易,我粗略算了一下,一张填满数据的表格的成本是25元,这都是国家的钱,这还不包括我们要费尽心思的沟通和旅行。”
为了说明形式的重要性,郑连斌轻轻地打开了工作室的抽屉。里面充满了不同类别的纸质表格。他小心翼翼地掏出几张。“每张表记录了80多项详细指标,每个指标的观察、测量和填写至少需要12分钟。”
说完,他迅速将表格放回了抽屉里。他将这些造型视为珍宝。
40年坚持,72岁再次出发,“古稀专家”仍在一步步绘制“实物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走了比常人很多倍的距离。早在五六年前,郑连斌就患上了腿病。他的右腿无法伸直,总是感到持续疼痛。
“我以前是第一个做研究的,但现在我不能走路了。”
我国的“不明民族”主要隐藏在西南边境的崇山峻岭之中。队员们纷纷劝他,退休这么多年,好好享受一下闲暇时光,不要再亲自去采样点了。
但他并没有停下来,继续“奔赴”乡村调查第一线。“一代人必须完成需要完成的任务,我们已经奠定了坚实的基础。随着未来技术和研究的进步,这些数据将具有更大的价值。”
40年来,郑联斌、于克利等人组成的体质人类学研究团队在国内率先完成了汉族、蒙古族等39个民族的体质研究。此外,郑连斌教授带领的科研团队还对孟人、夏尔巴人、革加人等“不明民族”进行体质人类学研究。截至目前,已完成14项。他计划在未来几年扩大研究范围。覆盖我国所有“不明民族”。
“以前只有文学记载,‘身长八尺’、‘双手垂膝以下’、‘脸重如枣’,这些都是假的!具体多高?多长他们的手是什么?没有具体的数据。历史上的人们只能想象它是什么样子,但几百年后,那时的人们会想知道现在的中国人是什么样子的。查一下我们留下的信息。”
科研之路并不平坦。20世纪90年代后,传统体质人类学被忽视,很多人转向分子人类学,分子人类学更容易发表文章、产出成果,但郑连斌从未动摇。
“当时我没有钱,所以我就召集了志同道合的同事来做这件事,甚至还到素未谋面的老人家里去请教。后来我们的研究得到了肯定,我们就坚持下来了。”
为什么不换个职业呢?他的回答是“国家需要”。
“很多发达国家在20世纪70年代、80年代就已经完成了国民体质的研究,但我们的研究才刚刚起步。我们必须迎头赶上,因为国民体质特征数据对国家和社会的发展非常重要。””。郑连斌说道。
郑联斌一直在努力寻找中国人体质的“家庭背景”。目前我国三个重要的体质人类学研究团队中有两个是他创办的。
坚持也会有回报。多年来,郑连斌及其团队发表论文300余篇。在郑联斌数十年工作的基础上,于克利、张兴华进一步细化研究,先后申请了《中国南亚语系十个民族的体成分研究》等国家自然基金项目。内蒙古师范大学团队还获得年国家自然基金项目《西部民族走廊的16个族群体成分研究》。
郑联斌的论文在中国科学文献计量评价研究中心发布的《高校人文社会科学学者期刊论文排名》社会学学科排名中位列最具影响力的论文。
“这才是真正的科学家精神,他们几十年坚持,抛弃了浮躁和短期知识,取得了难以想象的成就,填补了国家空白。”不少业内知名专家学者感叹。
张兴华说:“因为老师的工作,很多民族都拥有了完整的人体数据。他领先于其他人类学家,记录了当代中国人完整、详细的身体数据,这些数据将成为千百年来的基础。”之后。”一份有价值的历史文献。”
郑连斌的办公桌上,有一篇他自己写的文章《体质人类学科研工作杂忆》。在这首千余字的七言诗的结尾,他写道:
“汗水铺满了世界,爱从四面八方结成了。我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疲倦和烦恼,也经历过几次危险,我不希望世界像我一样平淡。”水,我很乐意在流年里度过这一生。”
人们常常问郑连斌:“研究这些有什么意义?”
如今,白发、弯腰、缓慢的步伐、40年的他,回答了——:这是中华民族体质的“地图”。
他说:“中华民族还缺乏一份属于我们完整、可靠的身体数据。既然我从事了这项研究,我就有责任完成这个任务。虽然工程浩大,但我还是要坚持下去。”
所以,他不想停下来。
接受记者采访两天后,72岁的郑连斌再次出发,前往北部湾浩瀚海天的广西京族探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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